这一声“弟兄”,一个“谢”字,如同滚油里泼了瓢冷水,登时炸了锅!
那群泼皮平日里被人呼来喝去,只当是脚底下的泥,何曾受过清河县头等财主、在衙门里也吃得开的西门大官人这般礼遇?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!
几个领头的,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,手脚都没处放,慌忙不迭地作揖打躬,口中语无伦次:“哎哟我的大官人!折煞小的们了!”
“您老金口玉言,这一声‘弟兄’,小的们骨头都轻了三两!”
“替大官人办事,那是小的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,哪敢当个‘谢’字!”
“大官人就是小的们的再生爹娘!水里火里,您老一句话!”
一时间,马前马后,尽是这些泼皮们受宠若惊、感激涕零的聒噪,那谄媚奉承的言语,比方才骂王家的还要响亮三分,直把西门庆捧到了九霄云外。
西门大官人在马上笑吟吟地听着,将手一挥:“好了好了,休要客套。晓得弟兄们在此辛苦,嗓子也喊干了,肚皮也唱了空城计。这不,特意备了些‘润喉解乏、填肚暖身’的粗物儿,给大伙儿分分,权当一点心意,切莫嫌弃。”
话音未落,那伶俐的玳安早已会意,拎着平安捧着个两个沉甸甸的大食盒上前。
只见玳安揭开食盒盖子,里头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:
一大摞刚出炉、烤得焦黄酥脆的芝麻烧饼,还烫手;几大包油纸裹着、酱色透亮、肥瘦相间的酱猪头肉,油汁儿都渗了出来;
另有几串用麻绳拴好的大钱儿,每一串都有百十来个,沉甸甸、黄澄澄,哗啦啦作响。
“些许谢仪,各位分了吧。”大官人笑道。
那群泼皮眼巴巴瞧着,喉头滚动,口水直咽。轮到谁,谁便忙不迭伸出乌黑油腻的手,小心翼翼地接过。
先拿那串钱,在手里掂量掂量,听着那清脆的铜钱撞击声,脸上便笑开了花;
再捧着油汪汪的酱肉和热乎烧饼,那香气直往鼻孔里钻,肚里的馋虫早就闹翻了天。
“谢大官人厚赏!”
“大官人真是活菩萨下凡!”
“小的们这条贱命,就是大官人的了!”
“您老放心,王家这事儿,包在小的们身上!”
西门庆重新拿出折扇淡淡说道:“各位且到那厢树荫底下歇着去。若里头谈得顺遂便罢,若不识抬举的话……”他话未说完,只把手中扇子向王府大门方向虚虚一点。
众泼皮得了钱粮,正是巴不得一声效忠心,个个把胸脯拍得山响:“大官人放心!小的们省得!”
“您老一声令下,小的们把这王府的门槛踏平了!”
“保管叫他家鸡飞狗跳,永世不得安生!”
西门庆这才微微颔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