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话音刚落,人群里几个精明的婆子立刻反应过来!
“李二嫂!王婆!张婶子!快!咱们几个,加上我家闺女、媳妇,正好十个人!快凑过来!”
“赵大哥!钱家兄弟!还有你们几个后生!别愣着了!想买便宜好绢的,赶紧跟我这儿凑数!十个人!快!”
“算我一个!算我一个!我要那匹水绿色的!”
场面瞬间变得无比火爆!人们不再仅仅是围观,而是疯狂地寻找熟识的人,拉帮结伙,吆喝组队。认识的、不认识的,只要能凑成十个人,立刻就有婆子或汉子自告奋勇当代表,奋力挤向那登记的长桌。
“伙计!登记!我们这一组十个人齐了!这是七两银子!我们要那匹月白的、湖蓝的、豆绿的……”“别挤别挤!我们先来的!我们这组也齐了!十个人!钱在这!记下,我们要……”
账房先生忙得头都抬不起来,蘸墨的笔飞快地在账册上勾画。伙计们大声维持着秩序,嗓子都喊哑了。银钱叮当作响,一锭锭碎银、一串串铜钱堆在桌上。
孟玉楼目瞪口呆的望着这边,粉团似的瓜子脸霎时褪了血色,白得赛过新浆的杭绢。
两只凤眼瞪得溜圆,眼珠子定在眶里,恰似嵌了两粒墨玉棋子儿,连眨也不会眨了。手里算盘“哗啦”一声滑落柜台,几颗檀木珠子滚进柜台缝里也浑不知觉。
“天杀的!竟有这等手段!”她心头突突乱跳,樱桃小口半张着,露出一点糯米银牙,倒像是含了个热栗子吞不下吐不出。鬓边一支点翠衔珠凤钗,那金丝颤巍巍抖着,连带着耳上赤金丁香坠子也跟着乱晃,活脱脱似那惊弓之鸟。
“好狠的算计!”她暗咬银牙:“他这一团的毒计,生生把街面上踟蹰拣选的羊羔,全赶进了对门虎口!那些个骑墙观望的主顾,原在我这厢货比三家,如今闻得味道,岂不全扑到他案板上去了?”
想到库里压着的新绸,仿佛千斤巨石坠在心上,压得她三魂悠悠,七魄荡荡。
“完了!完了!我这早赶晚赶抢购的货,莫非要烂在我孟玉楼手里,变作一堆无人问津的臭裹脚布不成?怎么办?我可是借了不少银两呢!怎么办怎么办??”
那震天的组队声、交钱声、登记声,比任何锣鼓鞭炮都更有力量,彻底宣告了西门庆这场商战的完胜。杨氏布庄门前,只剩下几个呆若木鸡的伙计,和门可罗雀的凄凉。
大官人望着远处冷笑一声,自顾自的准备进京去了。
此刻贾家荣宁二府门前素幡招展,白灯笼在寒风里晃荡,映着门上碗口大的铜钉,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富贵。
林如海的青呢暖轿刚落地,角门“吱呀”大开,黑压压涌出一群人——贾赦、贾政、贾珍、贾琏、薛蟠、贾环,并着一群管事仆妇,堆着笑迎上来。
林如海撩开轿帘,官靴踏在地上,抬眼便见那高悬的白灯笼、门廊下新糊的白纸,眉头不由一蹙。未及开口,身后另一个轿子跟着出来的黛玉声音轻得似雪落:“父亲…蓉大哥哥没了。”
林如海脚步一顿,侧首看向女儿。黛玉垂着眼睫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道青影,樱唇微启,吐出几个字,却像被寒风冻住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羞耻:“…死在…勾栏之地。”
她飞快抬眼瞥了父亲一下,又垂下,素手在袖中绞紧了帕子,声音更低:“老太太…早下了死令封口…可阖府上下几百张嘴,哪封得住?…”
林如海只觉得不能置信!这贾家竟出了这等腌臜事!
他官袍下的身子微微发僵,铁青着脸,目光扫过眼前这些锦衣华服、满面堆欢的贾府男丁——贾珍眼泡浮肿带着纵欲的虚色。
贾琏眼角眉梢残留着风月痕迹,薛蟠更是肥头大耳一脸蠢相…女儿,竟养在这等污糟地方!这叫他如何放得下心肝?
众人见他脸色不对,只当是旅途劳顿,贾政忙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如海兄一路辛苦,老太太已在荣禧堂等候多时了。”众人簇拥着将他往里让。
穿堂过院,抄手游廊下,王夫人与薛姨妈正扶着丫鬟的手站在风口里“看景”。薛姨妈一双精明的眼早把林如海上上下下刮了个遍,啧啧低语: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