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个腌臜蠢物!满身的铜臭气!怕是连丝竹宫商都辨不分明,只晓得搂着粉头吃酒耍钱!这等粗俗不堪、毫无根骨的村牛,也配坐在这等清雅之地,听我李师师唱曲?真真是焚琴煮鹤,对牛弹琴!白白污了这满堂的斯文气象!”
此刻须发皆白的王老郡公,正擎着一只定窑盏要饮,歌声一起,竟忘了动作.
几位翰林清流,本还端着架子,捋须细品。听着听着,那捋须的手也停了,眉头时而舒展,时而紧蹙,仿佛在字句里品咂着无穷滋味。
一曲终了,余音袅袅,仿佛还在梁柱间缠绕,在人心头盘旋。暖阁内一片死寂,落针可闻。
好!!
这一声喝彩,如同惊雷炸醒了众人。霎时间,满座勋贵清流才似还了魂,叫好之声、击掌之声、杯盏碰撞之声轰然炸响,几乎要掀翻那暖阁的屋顶。
赞叹之词更是五花八门,溢美之极。
“妙!妙不可言!听得老夫骨头都酥了半边!”
“李行首,你这嗓子,怕是王母娘娘蟠桃宴上的仙娥也比不得!”
“哎呀呀,方才那一声高腔,直冲霄汉,老夫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三颤!”
“听师师一曲,胜过十年功名!值了!今日这场酒,值了!”
“无怪蔡太师评语:神授仙传!若非神授仙传,人间哪得闻此天籁?”
暖阁内顿时沸反盈天,酒气、热气、脂粉气、还有那尚未散尽的歌声余韵,混杂在一处,熏得人昏昏然,飘飘然。
李师师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拂,带起最后一丝微弱的颤音。她站起身,身姿如弱柳扶风,微微低首,向众人所在的方向,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,仪态万方。
她转过身准备走向珠帘深处,就在她即将隐入帘幕的前一刹那——
她的脚步似乎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,回首一望,西子回眸!
那秋水般的眸子,毫无预兆地直直刺向大官人所在的位置!
那眼神!
狠狠的瞪了大官人一眼!
大官人一愣,爷我招谁惹谁了?
李师师退场后。
这场应酬,直喝到月影西斜,人人酒酣耳热,面上飞霞,方才酒阑人散。那些心满意足或意犹未尽的勋贵们终于纷纷告辞下楼。
喧嚣散尽,三楼只剩残席。西门庆这才带着几分歉意,转向角落里一直自斟自饮的卢俊义:“师兄久候,是小弟怠慢了。”
卢俊义哈哈一笑,声若洪钟,哪有一丝不悦?他蒲扇般的大手“啪”地一声拍在西门庆肩上,震得杯盘轻响:
“怠慢个鸟!师弟,痛快!”他眼中精光四射,满是激赏,“师兄我啊,就爱舞枪弄棒,拨弄算盘珠子,对那些诗词歌赋、笔墨丹青的雅事,是擀面杖吹火——一窍不通!可今日见了师弟你这番手段,嘿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