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当然该死!”凤姐儿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人耳朵,带着剜心剔骨的恨毒,“可你死上一万次,也填不满那两条枉死的命坑!”
“说!你没求动老娘,又去求了谁?嗯?是谁给你撑了腰,壮了你这老狗胆,让你敢去递那张催命的阎王帖,生生逼得守备家退了亲?”
“又是谁,害得那对苦命的小鸳鸯,一个吊了房梁,一个跳了深井,做了那没处喊冤的淹死鬼?!”
“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!老秃驴!”凤姐儿的声音因激愤嘶哑得如同破锣,“血淋淋的人命债!就背在你身上!也背在……那个替你做主的人身上!说!是谁?!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太太……”静虚瘫软在地,涕泪横流,像一滩烂泥,“贫尼……贫尼求了太太……王夫人……太太慈悲……就……就应了……”
“太太”二字如同两道炸雷,狠狠劈在王熙凤的天灵盖上!
“嗡——!”
凤姐儿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窝烧红的马蜂,剧痛伴随着巨大的轰鸣瞬间炸开!眼前金星乱舞,天旋地转,那熟悉的、要命的头疼如同无数钢针,从太阳穴狠狠扎进脑髓深处!
她眼前一黑,身子晃了晃,猛地向后倒去,手指死死抠住炕沿,指关节捏得惨白,才没当场晕厥。豆大的冷汗瞬间从她煞白的额角、鬓边滚落下来。
她大口喘着气,胸膛剧烈起伏,死死瞪着地上那摊烂泥般的尼姑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半晌,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:“滚……给……我……滚……出……去!”
那静虚老尼吓得赶紧撑起哆嗦的身子连滚带爬的撞了出去。
平儿扑到炕边,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凤姐儿,用滚热的帕子急急替她揩抹冷汗,声音带着哭腔儿:
“奶奶!我的好奶奶!您快消消火!仔细伤了金贵身子!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!横竖是太太……太太她老人家发了话,做了主,这事儿……这事儿也翻篇儿了。”
“那对短命鬼自己个儿想不开,寻了短见,也是他们福薄命贱,怨不得旁人!跟奶奶您八竿子打不着!您只当不知道,千万别往心里去啊!犯不着为这起子腌臜烂事,气坏了您这金枝玉叶的身子骨儿!”
凤姐儿紧闭着眼,任由平儿揉按着突突乱跳、针扎似的太阳穴,那剧痛让她说不出话,只能粗重地倒气儿。过了好半晌,那要命的晕眩才略略消停。
她那对美艳的双目缓缓睁开眼,那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丝,像蛛网一般,眼神却淬了冰似的清醒,直勾勾钉在平儿脸上,嘴角扯出一个冷笑。
凤姐儿的声音嘶哑低沉,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石头,又冷又硬:
“我恼的是太太管了这烂事?她是当家太太,她要管,天王老子也拦不住!她若是觉得该管,大大方方写封信,盖上她荣国府当家太太的对牌大印,堂堂正正地管!谁又能说她半个不字?”
她喘了口粗气,那刻骨的寒意几乎凝成了冰棱子:“可她……她是怎么干的?她!趁我不在屋里,偷偷摸摸拿走了我的私章!顶着我王熙凤的名头!去递那张索命的阎王帖!去沾那两条枉死鬼的腥血!”
凤姐儿一对美目死死望着空虚地,眼神仿佛看着什么摸不着的东西一般,一字一顿:“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!这事儿沾着血!背着命!沾着官司!日后若是翻了船,捅破了天,这便是包揽词讼,虐害人命的罪行!”
“那五千两她收进了自己的口袋,可那白纸黑字、盖着我王熙凤的鲜红私印,这就是铁打的证据!倘若真有清算的一日,是她清清白白的王夫人?还是我这个‘胆大包天、贪赃枉法、逼死人命’的琏二奶奶去顶这口黑锅?去填那阴司的孽债?”
“我可是她的亲侄女!!!”
这边西门府内。
西门大官人从那温香软玉、粉腻脂浓的脂粉肉阵里爬将起来,浑身骨头缝里还透着酥麻劲儿。
他兀自觉得筋骨未舒,邪火未泄尽,便趿拉着鞋,只披了件敞怀的薄绸衫子,露着精壮的胸膛,径往后院演武场去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