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总是出其不意。一周后,我正在后面的工作间跟李大爷学习扎纸人,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。
“我说了要最好的!多少钱都不是问题!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嚷嚷着。
我手中的画笔停顿了一下。那声音,尽管变得更加粗犷和急躁,但我立刻辨认出来再熟悉不过了——是三蛋子。
放下工具,擦了擦手,走到前厅。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,正对刘奶奶指手画脚。那微胖的身材,略微秃顶的后脑勺,以及那特有的手势,确认了他的身份。
“三蛋子。”我平静地叫出声。
男人猛地回头,那张圆脸上先是惊讶,然后是不敢置信,最后是尴尬和慌乱。
“启明?你怎么在这...”许穆彦的话戛然而止,他看了看店里的陈设,又看了看我身上的围裙,恍然大悟。
两位发小对视着,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沉默。
最后还是三蛋子先开口:“我...我岳父昨天走了,过来安排一下后事。”
我点点头:“节哀。需要什么,我给你安排。”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,我专业地向三蛋子介绍各项服务和产品,语气平静得像对待任何一位普通客人。三蛋子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时不时偷瞄我,仿佛在确认这真的是他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发小。
“就这些吧,都要最好的。”许穆彦最后说,签单时毫不犹豫地写下一个可观的数字。
他离开前,犹豫了一下,从名牌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塞给了我:“陈启明给我打电话,咱们好久没见了,聚聚。”
我接过名片,上面印着“成功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”的字样。
那天晚上我失眠了。想起大学时的自己,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;想起刚进入那家知名公司时的雄心壮志;想起第一次晋升后的得意;想起投资失败那个晚上的绝望;想起父亲病重时自己的无能为力;想起债务如山倒的那些日子...
然后他想起李大爷和刘奶奶,想起殡葬店里那些平静的面容,想起自己亲手制作的第一个完整花圈,想起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接过骨灰盒时颤抖的手。
第二天,许穆彦打来电话,坚持要请我吃饭。我犹豫了一下,答应了。
餐厅是城里最贵的地方,包间奢华得令人不适。许穆彦——三蛋子,已经恢复了企业家的派头,热情地拥抱我,他的动作无不体现出一种上级领导队下属的关爱,可能也许是我那廉价的自尊心作祟。
“你怎么...干上那行了?”三蛋子终于问出这个问题。
“生活所迫。”我简短地回答,不愿多谈。
酒过三巡,三蛋子的话多了起来:“还记得小时候吗?你总是第一名,我总是倒数。老师都说你将来一定有大出息。”
我抿了一口酒,火辣入喉,没说话。
“后来你考上重点大学,去了大公司,我多羡慕你啊。”三蛋子继续说,“我那时候就想,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。”
他确实混出来了。从建筑工地开始,到包工头,再到成立自己的公司,三蛋子的发家史是一部典型的草根逆袭记。
“你现在...要不要来我公司?”三蛋子突然提议,“总比在那种地方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