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贬低画技的话,借他贾政一百个胆子,也不敢露出丝毫不屑表情。
大官人早将贾政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羡慕看在眼中,口中谦逊道:“大人言重了!学生一介鄙夫,蒙官家错爱,恩赐微职,实是惶恐万分。些许末技,不过是娱情遣兴,岂敢当大人如此谬赞?”
“今日得见两位大人,实是庆之幸事,正要聆听二位大人教诲。”说罢,又对着林如海一揖,姿态放得极低。
贾政贾存周冷眼打量着这位新晋的“西门显谟”。
只见他对自己执礼甚恭,言谈间谦和有度,应对得体,全无半分市井商贾的粗鄙铜臭,也无骤得高位的轻狂骄横。
那副温文尔雅、进退有据的模样,竟隐隐透出几分饱读诗书、涵养深厚的儒生气度!
心中顿时越发肃然,引西门庆上座,又殷勤命小厮换上新沏的雨前龙井,口称“显谟”,礼敬非常。
三人分宾主坐定,寒暄了几句朝廷风物、京中逸闻。
林如海见气氛融洽,便放下茶盏,对西门庆笑道:“显谟,今日约你前来,实是有一事相求。”
大官人也没有多寒暄:“请讲!学生能做到必全力,报大人知遇之恩。”
林如海见西门庆如此爽快,心中甚喜,便道:“早上朝会匆匆结束后,听得米元章在我等面前盛赞,言道西门显谟画人肖像‘形神兼备,毛发欲动,直如摄魂夺魄’!他远不如也!”
“我心痒难耐。今日厚颜,想从西门显谟手中,讨得一副墨宝小像,不知显谟可肯赏脸?”
大官人闻言,微微一滞,笑道:“这有何不可,只是……今日来得仓促,未曾携带我那套趁手的画具!恐难尽善尽美……”
林如海听后大喜过望,面上虽还端着持重,那眼底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。
他老怀大慰,暗忖道:“天可怜见!此去江南盐务繁巨,经年难返,又恐其他意外,我那玉儿留在这里,父女天各一方,连个念想也无!若能得这西门显谟妙手,画下我这一副形容,留给玉儿,也好安慰她寄人篱下之苦,略解孺慕之情……岂不强过千言万语?
想到此处,笑着指了指书案:“显谟不必担忧!笔墨这里便有。”
西门大官人摇了摇头,解释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。我那画人像的笨法子,与寻常水墨渲染不同。最要紧的,是需用上好松木烧成的炭,细细研磨成条,取其焦黑浓淡、易于皴擦之性,方能捕捉细微神韵,勾勒骨相肌理。”
林如海与贾政闻言,不由得互望一眼,眼神中都掠过一丝惊奇与恍然。
贾政捋须赞道:“妙!妙啊!西门显谟果然深谙物性,别出心裁!此等妙法,必是独得之秘!寻常笔墨,焉能尽显显谟手段?”
他转头,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小厮李贵,语气带着一种见证奇技的郑重吩咐道:“李贵!显谟老爷的话可听清了?还不快去。”
李贵得了贾政的严命,不敢怠慢,脚下生风般直奔后厨取碳。
刚穿过一道月亮门,正撞见琏二奶奶王熙凤带着平儿并几个媳妇婆子,刚巡查完门户、检点了各处火烛安全,正站在穿堂风口上,拿帕子扇着风,嘴里还吩咐着明日的采买琐事。
李贵忙刹住脚,垂手躬身请安:“给二奶奶请安。”
王熙凤丹凤眼一挑,见他行色匆匆,随口问道:“,火烧屁股似的,跑什么?”
李贵不敢隐瞒,一五一十回了一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