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觉得这燃着沉水香的雅致禅房里,弥漫开一股令人窒息的、带着“血腥和烂泥味儿”的、无望的悲凉,心中长叹:这锦绣牢笼,铁定要“困死这对苦命的野鸳鸯”了!
“咳!”王熙凤清了清嗓子,声音不大,却像在滚油里滴了水,炸得秦可卿浑身一颤,猛地从与大官人的对视中惊醒,慌乱地低下头,那雪白的颈子都染上了诱人的粉红。
凤姐脸上堆起一个极其促狭、又带着过来人洞悉一切的笑容,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地打了个转儿,故意拔高了点声调:
“哎哟喂!瞧我这记性!可儿,西门大官人,你们且宽坐!我忽然想起有几件顶顶要紧的事儿,得马上去寻那师太交代清楚!耽误不得!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利落地起身,完全无视了秦可卿此刻羞得小脸煞白又透着红晕、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可怜模样,径直朝门口走去。
经过那高大身影时,王熙凤脚步顿了一下,侧过脸,丹凤眼斜睨着大官人,嘴角勾起一个既像警告又像怂恿的坏笑,压低了声音,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勉强听清、却足够让秦可卿羞愤得很不得挂那手中汗巾儿找个地方吊了上去:
“我说大官人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!我家这可儿脸皮薄得像新糊的窗纸儿!‘有道是:偷来的锣儿敲不得’!你们俩……‘亲个嘴儿解解馋就行了’!可没时间干些别的!”
她故意顿了顿,眼神瞟过秦可卿那颤抖得像风中落叶的身子,“这光天化日、佛门清净地的……时间忒紧,我过会儿就来!”
话音未落,她已像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门,还“哐当”一声,利落地把禅房那扇雕花木门给带上了!
门外,王熙凤一把拉住候着的平儿,脸上的促狭瞬间被肃杀取代,眼神锐利如刀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儿:
“平儿!刚才屋里,你看见了什么?听见了什么?”
平儿何等机灵,立刻垂首,声音平稳无波:“回奶奶,奴婢什么也没看见,什么也没听见。奶奶只是去寻师太说了会儿话,秦大奶奶在禅房歇息。”
王熙凤满意地点点头,手指用力掐了平儿胳膊一下,留下个红印子,算是警告:“‘常言道:祸从口出’!今儿这事儿,给我烂在肚子里!敢透出半个字儿去……仔细你的皮!”
“是,奶奶。”平儿心头一凛,低眉顺眼地应道。
随着关门声响起,禅房内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,只剩下沉水香袅袅的青烟在两人之间无声流动。
秦可卿只觉浑身精血“轰”地一声尽数冲上顶门,耳中如塞了万蜂,嗡嗡作响。
王熙凤那句“亲个嘴儿解解馋就行了”的浪荡言语,活似烧得赤红的烙铁,“滋啦”一声正正烫在她心尖儿最娇嫩的那点肉上,烫得她羞臊难当,五脏六腑都酥麻了筋骨,一股子热流直往下钻。
手中那条汗巾子早绞得死紧,指节泛白,恨不能立时化作一缕青烟遁出门去,偏生那两条玉腿儿软绵绵、颤巍巍,倒似灌足了铅汁,生了根,半步也挪移不动。
她只得死死埋着螓首,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缩进那薄薄的春罗衫子里。
眼见那高大身影步步迫近,慌得她忙不迭抬起一双柔荑,死死捂住那张滚烫得几乎要滴下胭脂来的芙蓉面,活脱脱一只顾头不顾尾的沙雉,只道掩住自己那双媚目,便当万事皆休。
幸而那身影在数步之外便停驻了。
可那陌生又熟稔的、独属于他的气息——沉水香清冽的底子,混着他身上特有的、带着汗意暖烘烘的体气——恍若那晚在观音庵一般。
却已如无形的柔丝,蛮横地侵缠过来,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窍,霸道地缠绕着她单薄的身子骨儿,仿佛要将她整个裹进那暖融、沉坠、令人窒息的网罗里,熏得她心旌摇荡,骨软筋酥,越发立身不稳。
那大官人立在几步开外,目光沉沉,紧紧攫住那个瑟瑟发抖、几乎要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梅香冷韵里的绝色女子。
“我就这般惹人厌憎么?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,“连瞧我一眼,都嫌污了你的眼目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