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可卿小手捂着脸儿连连摇头,那两扇长睫,此刻抖得如同狂风里濒死的蝶翅,挣扎了半晌,又不想眼前男人误会自己,于是慢慢把双手拿下,终是耗尽了全身气力,才微微抬起一点尖尖的下颌。
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,怯生生地,堪堪撞进男人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盛满了滚烫灼人的痛惜与怜爱的渊潭里。
“嗯……”喉间逸出一丝细弱如蚊蚋嘤咛的鼻息,那张粉面早已红透,艳得赛过天边最烈的火烧云霞,美得惊魂摄魄。
她如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掠了他一眼,又慌忙垂下眼帘,可那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,不由自主地粘回他面上,细细描摹那刻骨的轮廓。
在那铺天盖地的羞臊与慌乱之下,一股源自她本性的、清泉般澄澈纯粹的温柔关切,竟生生冲破了重重心防,汩汩流淌出来。
“最近身子还好么?”那大官人目光未离她分毫,追问道,声音刻意放得和缓,却带着不容闪避的探寻。
“我……我无碍的……”可卿声音轻软得如同春日里飘飞的柳絮,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,断断续续,“倒是……”
她顿住,似乎又攒了些微气力,才将那湿漉漉、含愁带怯的目光再次凝定在他脸上,那忧虑真真切切,无半分虚饰:
“你……这气色……瞧着甚是倦怠……眼窝底下都泛着青黑了……”
她甚至下意识地、极其细微地向前蹭挪了半步,那关切之情满盈得几乎要从那双剪水秋瞳中滴落下来,毫无矫揉,“可是……可是近些日子,烦难之事缠身?你……千万……千万要珍重自个儿的身子骨……”
那最后几字,轻得如同一声幽叹,却沉甸甸地砸在两人之间那灼热凝滞的空气里,带着无尽未竟的牵念和关怀,如柔似水。
大官人看着她那张倾国倾城、此刻因担忧和羞涩而更加生动绝美的脸,感受着她话语里那份毫无杂质、熨帖人心的真诚体贴:“你在担心我?”
秦可卿一听这话,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!方才因见他形容憔悴才生出的那一点点微末勇气,霎时间如同受惊的蜗牛,猛地缩回了壳里。
她慌忙低下螓首,只留下一段细腻柔滑、泛着动人粉晕的颈子,暴露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,脆弱又诱人。
大官人的目光,沉沉地落在秦可卿身上,半晌,才开口。那声音刻意放得温和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,像砂纸轻轻磨过檀木:
“今日……瞧着气色倒比前些时好了些。”他顿了顿,视线在她那略显单薄、裹在素色春衫里的肩头流连片刻,才缓缓续道,“只是……这身子骨,还是要仔细将养着。秋寒料峭,莫贪了那点畅快,着了风。”
秦可卿微微侧过脸去,长睫低垂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。她声音轻软如絮,几乎要飘散在袅袅的香烟里:
“托赖……记挂着。我……我已是好多了。”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那条素色汗巾子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“每日里不过……看看书,做些针线,也……不怎么出门的。”
大官人的目光,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绞紧汗巾的手上,那细微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他眼神深了深,语气越发和缓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:“嗯。能静养着,便是好的。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重新锁住她低垂的侧颜,“你爱不爱吃不吃燕窝?”他顿了顿,“若爱吃,我清河库里还有些上等的血燕,回头让人送些来.”
一抹薄红,倏地又飞上秦可卿的脸颊,如同宣纸上晕开的胭脂。她声音更轻了,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:“多谢……费心不必……不必再劳烦了。”
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眼,那目光如同受惊的蝶翼,一触即离,慌乱中扫过他袍角繁复精致的云纹,“我……我哪里消受得了大官人许多……”
大官人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沉稳。他向前挪了极小半步,袍角扫过青砖地面,发出轻微的窸窣声。距离并未近多少,但那属于他的、混合着沉水香底调的雄性气息却似乎陡然浓烈了些:
“不值什么。库房里堆着也是堆着。你身子弱,合该用些滋补的。”他话锋再转,带着一丝的探询,“他既已然走了.你呆在那天香楼里,素日里……可觉得闷?”
秦可卿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热和那细微靠近带来的无形压迫感,心口又是一阵急跳,仿佛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。她身子不自觉地绷紧了些,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: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