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……也还好。有经书伴着,偶尔……也看看后院里的菊花,倒……倒也不觉得十分闷,况且……婶子也常来走动……”
大官人点点头:“我见你气色比那日是要好一些,却也没好上多少,心中忧着你,只是想去贾府里见你一面……难!”
他向前挪了半步,距离并未近多少,但那股属于他的、混合着沉水香底调的雄性气息却陡然浓烈起来,霸道地侵占了秦可卿周遭的空气,让她呼吸一窒。
“只盼着…你多来这清河走动。即便是……寻个由头,说是身子不爽利,来找我这个‘大夫’瞧瞧,疏通疏通心头的郁结也好……”
“总好过……两两相望,隔着那高墙深院,咫尺……天涯。”
秦可卿只觉得他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,砸在她绷紧的背脊上。那“心中忧着你”“疏通郁结”几个字,更是暧昧得让她耳根子烧得滚烫,仿佛他温热的手掌已经隔着衣衫按在了她巨硕的心口,每个字都如指尖挠压。
“嗯……”秦可卿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细弱的气音,轻如蚊蚋,带着浓重的鼻音。这一个“嗯”字,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,像风中不堪重负的细柳。
大官人看到她细微的反应,轻声一笑说道:“我知道…我如今的身份……还撕不破那贾府给你织就的锦绣牢笼,救不出你……”
听到“救不出你”,秦可卿胸口猛的一疼,却也不知道为何,脸上的羞涩就这么退了去。
换而来的是难忍的泪意,不过几瞬,再也控制不住。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落。
紧接着,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无声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顺着她苍白光滑的脸颊簌簌滚落,在满是香灰的地上晕开一滴滴深色的湿痕,像心口无声洇开的血。
她不哭出声,也不抽噎,只是死死地、狠狠地咬住了自个儿的下嘴唇!
那两瓣儿饱满水润的樱唇,被她一口细白的糯米牙深深嵌了进去,咬得死紧!
下唇先是没了血色,印出深深的齿痕,接着又因了血气上涌,变得异样鲜红,微微肿了起来,像熟透的樱桃快破了皮。
她这是用皮肉的疼,来压住心底那翻江倒海的委屈、没顶的绝望、还有被他勾起的、一丝儿渺茫却烧得慌的指望!
泪珠子滚到唇边,渗进齿缝,又咸又涩,她却浑然不觉,只更狠命地咬下去,仿佛要把那些不敢哭、不敢喊、不敢想的腌臜心思、依恋、渴求,都死死封在这无声的唇齿之间。
那单薄的肩膀头子再也撑不住,筛糠似的抖起来,活像深秋枝头最后一片打颤的枯叶子。
大官人将她无声的泪雨和那自虐般的咬唇看得清清楚楚,知道他误会了,倘若再不给后话,怕是经受不住,赶紧说了下去,话语轻声,但字字千钧:
“但——你——放——心!”
“很快……很快我就能堂堂正正、光明正大地带你走!离开那腌臜地方!让你再不必受这份委屈煎熬!”
“信我!”
秦可卿的身体猛地一震!那最后一句承诺,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头的阴霾,又像一把滚烫的钥匙,瞬间捅开了她泪水的闸门。
她再也支撑不住,仰起头来,那张布满泪痕、唇瓣红肿、带着惊惶与巨大震撼的绝美脸庞,毫无遮挡地撞入了大官人深邃炽热的眼眸中。
她张着嘴,下唇被咬得微微渗出鲜血,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。
只是瞪大了那双泡在泪水里中的眸子,难以置信地死盯着这个男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