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月娘闻声从里间出来,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只是多了一份昨夜的潮红还未褪去,浅浅晕在腮边颈侧,透着一股子慵懒又略带疲惫的春意。
“月娘,取五十两银子来。”西门庆吩咐道。
吴月娘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,嘴唇动了动,只低眉顺眼,从喉咙里挤出蚊蚋似的一声:“是,官人。”
转身进了内室,不多时,她捧着一封沉甸甸的雪花纹银出来,递到西门庆手上。
西门庆看也不看,随手将那封银子抛给应伯爵:“喏,这是给你办事的使费。手脚干净些。事成之后,另有五十两给你!”
那沉甸甸的银封入手,应伯爵脸上的褶子瞬间挤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,眼睛都笑没了缝,忙不迭地揣进怀里,紧紧捂住,仿佛怕它飞了。
他冲着西门庆和吴月娘又是作揖又是打躬:“谢大爹赏!谢嫂子!您老放心!兄弟这就去办!保管漂漂亮亮的!”
说罢,像只偷着了肥油的老鼠,脚下生风,一溜烟地告辞而去,那背影都透着股按捺不住的狂喜。
吴月娘眼风儿一递,小玉会意,悄没声地退了出去。
屋里登时只剩了夫妻二人。月娘这才挪动金莲,挨近几步,压低了莺声,眉心锁着一段愁云:
“官人,”她喉间微涩,“昨日那传旨的天使,并一应贺喜、打点的各房老爷、差拨,流水介撒出去的雪花银……统共耗了一千三百两有零。如今库里……”
她顿了一顿,声音愈发低怯,“便是将散碎银子、铜钱都算上,也凑不足三百两了。眼见得节礼人情、府中上下嚼裹、各房月例都要支应,这……这却如何区处?”
她抬眼,飞快地睃了西门庆一睃,银牙暗咬樱唇:“要不…还是听妾身的…还是将我陪嫁过来的和压箱底的那几件赤金点翠的头面、羊脂白玉的簪环拿将出来,寻个识货的老当铺,或是发卖到前街周家的珠翠铺子去,好歹先……”
“哦?”西门庆不待她说完,伸手在她滑腻的脸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,“你舍得?我的好娘子!当我不知?你那点宝贝疙瘩,藏在描金匣子里,隔三差五便要拿出来,对着日头照照,用软绸子左擦擦、右摸摸,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!真舍得割肉?”
吴月娘被他戳破心事,颊上“腾”地飞起两朵火烧云,直烧到耳根颈后,羞得抬不起头,只把手中一条汗巾子绞得死紧。
半晌,才蚊蚋般哼唧道:“官人休要取笑……便再是心头肉,奴也是西门家的人!既是西门家的人,便没有‘私物’二字。奴连身子带物件,都是官人的,都是西门府里的东西!该使唤时,莫说是这几件劳什子,便是……”
她声音虽细,却透着一股子斩钉截铁的劲儿。
“哈哈哈!”西门庆见她这副又羞又急、赌咒发誓的忠贞模样,心头畅快,如饮醇醪。
他大臂一舒,将那软玉温香搂入怀中,另一只手却在她丰腴的颊肉上拧了一把,亲狎道:“怪我怪我!昨日回来,只顾着与你们三个解那相思渴,折腾你们一晚上,起床后又忙着几件大事,倒把这要紧事忘了知会你。”
他故意顿住,觑着月娘抬起一双疑惑的杏眼,嘴角噙着得意,慢条斯理道:
“你道你官人这趟东京行走,就只巴巴儿捧回一卷黄绫子圣旨不成?”说着,他松开月娘,不慌不忙从贴肉的杭绸内袋里,掏摸出一沓厚厚的物事来!
但见那物事,俱是簇新的官号银票,纸张挺括,印着鲜红的大印,散发着新墨与银钱的特殊气息。
西门庆两根指头拈着那厚厚一沓,手腕子轻轻巧巧一抖,竟学那洒金川扇开合之势,只听得“唰啦啦”一串脆响!
那银票便如孔雀开屏般在他指尖霍然展开,油光锃亮,晃人眼目,带着沉甸甸的富贵气,几乎要甩到月娘粉面上!
“呃——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