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像史文恭这厮般,马背上如此…如此霸道凶戾的杀才,当真是活阎王下界,闻所未闻,见所未见啊!”
他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入骨髓的后怕,仿佛仍在咀嚼一个未醒的噩梦,“那马术,人借马力,马随人意,简直通了灵!那杆枪,毒龙出洞,招招索命!更别提那股子临阵搏杀时透出来的冲天煞气…简直不是阳间的人物!他一人一骑,硬生生…硬生生差点将俺苦心布下的阵势捅了个对穿!”
他猛地转向西门庆,脸上带着后怕与感激交杂的复杂神色:
“若不是好弟弟府上这位武丁头神威天降,哥哥我这条老命,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荒山野岭,做了孤魂野鬼了!”
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,百思不得其解:“这等…这等近乎妖邪的杀神人物,怎会…怎会屈就在东京汴梁城一个区区团练的冷板凳上?”
说罢,他又忍不住偷眼望向大石上那尊浑身浴血、沉默如山的凶神武松,咽了口唾沫,声音低了几分:
“好弟弟…你府上这位武丁头,拳脚上的功夫竟也如此…如此凶恶霸道!哥哥我在清河县盘桓这些年,怎地从未听闻过如此惊天动地的好汉?”
话一出口,他自觉有些露怯,脸上微臊,对着西门庆讪讪一笑:“咳…倒让西门老弟见笑了,哥哥我自打离了那刀头舔血的营生,这胆子…也跟那泄了气的猪尿泡似的,怯懦多了。”
大官人西门庆闻言,脸上立刻堆起一团春风也似的笑意,连连摆手:“老哥快莫如此自轻!”
他声音清朗,带着一股子熨帖人心的力道:“方才老哥临危不乱,那几手指挥包抄、调度合围的本事,真真是沙场老帅的章法,小弟在旁看得是心折不已!至于说胆子怯?”
他话锋一转,笑容里透着了然的世故,“大丈夫立世,何惧一死?无非是心有所牵,念着家中嫂子贤惠,子侄年幼,不忍撒手罢了!这才是真丈夫、真担当!”
西门庆这一番话,如同滚烫的蜜油浇在贺大人那点残存的羞臊和不安上。
贺大人只觉得心口那块堵着的闷气“呼”地一下散了个干净,恍若吃了人参果一般,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坦,比灌了三碗滚烫的烧刀子还痛快!连寿命都多活了几年!
他腰杆子不自觉地又挺直了几分,脸上那点灰败气色也褪去不少,恢复了往日的几分威仪。
“老弟过誉了!”他对着西门庆郑重一拱手,声音也洪亮起来:“要说真丈夫,真豪杰,老哥哥我才真真打心眼里佩服好弟弟!这份眼力,这份胸襟,这份临危不乱的定海神针气度,清河县里,舍你其谁!”
贺大人往远处指望去,但见那些本该是史文恭麾下健硕如龙驹的战马,此刻竟大多口吐白沫、涎水粘稠地顺着嘴角淌下,四肢瘫软如泥。
更有甚者,直接倒卧在地,四肢抽搐、肚皮剧烈起伏,任凭鞭子抽打、粗野呵斥,也只是徒劳地蹬几下蹄子,再也无力站起。
这情形,与史文恭那匹神骏非凡、最终轰然倒地的黑马如出一辙!绝非寻常力竭或刀箭之伤所能致!
贺大人这等在行伍里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油条,眼睫毛都是空的,岂能嗅不出其中的猫腻?
他佩服得作揖:“西门老弟!高!实在是高啊!”你这行事,真真是环环相扣,滴水不漏!想必这些畜生,也是老弟你的手笔?这招釜底抽薪,断其爪牙,简直是神来之笔,绝了!绝了!”
他顿了顿,眼神瞟向兀自饮酒的武松,又带着几分自矜补充道: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,若不是老弟府上这位武丁头神勇盖世,便是没了这战马,凭那史文恭步下的本事,哥哥我自认也未必怵他!”
他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带着心照不宣的亲热:“先前张大户那档子事,哥哥我便已领教过老弟的手段,如今再看今日这局,真真是…五体投地!”
大官人笑道:“哥哥过誉了,不过是雕虫小技,比不得哥哥排兵布阵。”
贺大人连连摆手,目光灼灼,扫过那些垂头丧气、被牛筋索捆成一串串的俘虏:“好弟弟真乃我贵人也!”
贺大人忍不住抚掌大笑,脸上最后一丝后怕的灰白彻底被脸上的红光淹没,声音也陡然拔高,恢复了往日的粗豪中气: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