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桂姐感受着这份霸道里透出的体贴,心尖儿又是一颤,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愈发柔腻似水:“大爹…只管吩咐…”
“方才…”西门庆顿了顿,气息拂过她耳廓,“…怨不怨爷最后还摆你一道,试你一试?”
李桂姐想也未想,脱口而出:“奴婢不怨!”
呵…”大官人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,那笑声在厚实的胸膛里嗡嗡震动,震得李桂姐心尖儿也跟着一颤一颤,酥酥麻麻的。
“真不怨?小油嘴儿…”他低下头,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垂,“…单凭你这张小嘴儿,哄得爷骨头缝里都发酥倒是容易。只是…”
他故意顿了顿,圈在她腰腹的手臂紧了紧:“…若是今日你这甜丝丝的话里,掺了半星儿虚言,将来被爷摸清了底细…”
“爷那西门府上的‘家法’…可不似你们丽春院的鞭子差!”
李桂姐越发地往那滚烫的怀里揉,摇了摇头:“真不怨!奴婢说的是真话。”
她仰起那张在月色下愈发显得楚楚可怜的小脸,眼波流转,似嗔似怨:“要怨…也只怨奴婢命里没托生个好人家,白担了这官妓的贱名儿…由不得自己个儿清清白白、大大方方地…配您…”
她仰起粉颈,泪光点点,痴望着西门庆月色下棱角愈显深邃的下颌。
积了十数载的酸楚并着痴念,如决了堤的洪水,冲口而出:“大爹爹…您…您可知奴婢平日里,心窝子里翻腾得最勤的是甚么?”
大官人箍在她小腹的手略松了松力道,鼻子里只“唔?”了一声,算是应了。
李桂姐觉着那指腹上的温热与力道透衣传来,心尖儿上那点子念想破土钻出,声音柔媚得能掐出水,却浸透了无边的凄惶:
“奴婢…奴婢总痴想着…倘若…倘若奴托生在个正经的官宦门庭,或是富贵乡里的千金小姐…清清白白的身子,干干净净的名声…这般遇上大爹爹您!”
“不是在丽春院那等乌烟瘴气、处处算计的腌臜地界…而是…或是在梵音袅袅的佛寺里拈香,或是在草长莺飞的郊野踏青,又或是火树银花的元宵灯市…”
“你我就隔着那熙攘人潮,不经意地…那么一对眼儿…”她痴痴诉着,眼神迷离,恍如真见了那镜花水月的幻境,“许是…许是便如那戏文里唱的…公子遇佳人”
“可惜…”她声气低下去,唇边绽开一个苦极的笑涡,“奴不过是个官妓,那等不堪之事便是奴的本分…便是遇着大爹爹您时,也才刚卖了自家姑母…大爹爹不信奴,也是该当的。”
大官人嘴角噙笑,道:“那我再问你,你也要用真话回我。是甚么根由,教你心念这般牢靠?只管说我绝不生气,图财帛也好,图跟着我图个安稳也罢。”
“大爹爹说的都在理,却也…不全在理。”李桂姐轻声道。
“哦?”这倒有些出乎意料。
“若说不图财帛安稳,那是哄人的鬼话。奴打落地起,最大的念想便是爬出那口腌臜泥潭。”
“可若是如此,随便来一个‘李大官人’奴婢也可以用手段再试上一试,让他带我脱离苦海,教奴婢拼死也要跟着大爹爹的…”李桂姐说着,身子竟发起热来,把小脸深深埋进大官人怀里,声音闷闷地透着难言的悸动:
“是那夜…奴孤身走在黑魆魆的巷子里,前路茫茫,心肝都凉透了…大爹爹骑着那高头玉顶大马,天神也似地来接奴…那一刻,所在爹爹怀中,什么秋风,什么寒冷,什么魍魉,统统被隔在外头,那时候便如现在这般,是奴这辈子.这辈子最快活的辰光了…”
李桂姐正低低诉着,情丝万缕,那马儿忽地停了蹄。
李桂姐一怔,仰头去望大官人脸色,只道他不信,急急分辩:“是真……”话未吐尽,却被大官人俯首堵住了檀口。李桂姐嘤咛一声,丁香暗度,贪婪应承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