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到唇分,大官人低笑道:“这便算快活辰光了?”
李桂姐一时懵懂,未及细想,却见大官人猛地拨转马头,竟不往西门府,反向背道驰去。
同时一双铁臂将她拦腰抱起,轻轻巧巧调了个方向,教她侧坐鞍前,脸儿正对着自己胸膛。李桂姐从小被教,会的东西何其多,瞬间会意,眼波登时黏稠得化不开,一双小手抱得紧紧得,檀口微张,竟似嗔似怨地在那大官人精壮胸膛上,不轻不重咬了一口。
更深露重,月色浅薄。
潘金莲在锦帐中正自辗转反侧,骨头缝里都透着空落。忽听门外脚步踉跄,深更半夜能直闯她这东厢的,除了她那“亲爹”还能有谁?
心头顿时像揣了只活兔儿,扑腾腾乱跳起来:必是爹爹馋了腥儿,深夜来寻她温存了!她连忙抓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衫儿胡乱披上,趿拉着一双软底睡鞋,故意将胸脯儿挺了挺,眼波儿媚得能滴出水来,扭着水蛇腰便去开门。
门闩一落,凉风“呼”地灌入,吹得烛火摇曳。金莲脸上那朵刚绽开的桃花笑靥,还未漾到腮边,便“唰”地一下冻在了嘴角,僵得比腊月的冰凌还硬!
只见西门大官人怀里,竟像抱着一件刚开封的“活物玩器”——正是那丽春院的粉头李桂姐!
那李桂姐云鬓散乱如乌巢,一张粉脸上春潮未退,红白分明。身上更是狼狈,只一件水红抹胸,下头一条薄绸裤儿,早已揉搓得不成样子,皱巴巴贴在腿上,竟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肚,一只玉足光溜溜地踩在冰凉地砖上,另一只绣鞋想是遗落在哪个野地里了。
“老…老爷?!”潘金莲的声音陡然拔了尖儿,爹爹也不喊了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那惊愕里裹着尖利的酸气儿,直冲房梁。
西门大官人哪里顾得上她,夜色已深,又不想为了这事喊醒月娘,想来想去金莲儿哪里东西厢房,刚好还有西房空着。
见到金莲开门边说道:“金莲儿…快…快安置一下你这桂姐儿…她就住西厢房了…你俩挨得近…你多照应些个新人…”话音未落,将软绵绵的李桂姐往牙床沿上一撂!
“老爷…爹爹…”潘金莲委屈得心尖儿直颤,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,还想再唤。却见西门大官人没入浓黑夜色里,只留下满屋味儿,还有眼前这个活脱脱的狐狸精!
屋内霎时死寂。潘金莲死死钉在床沿边那个“粉肉包袱”上。
李桂姐被这一撂,骨头架子都快散了,人也清醒了几分。她扶着那滑溜溜的雕花床沿,勉强支起身子。
身上这点子遮羞布,在潘金莲这间熏香缭绕、陈设奢华的闺房里,显得格外扎眼。一股子初入陌生富贵地的怯意,混着风尘里练就的本能,爬上心头。
她抬起水汪汪的眼儿,觑着潘金莲那张寒霜罩顶的脸,想起西门庆说过的话,腮帮子一挤,硬生生挤出几分柔弱无骨的媚态来,细声细气,带着钩子似的唤道:
“姐…姐姐…扰了姐姐清梦…桂姐儿初来乍到,规矩生疏,还求姐姐多担待…”
这声“姐姐”钻进潘金莲耳朵里,比绣花针扎心还难受!她肚里那坛子老陈醋早被打翻,此刻被这称呼的火星子一点,“腾”地就炸了!
两道柳叶眉倒竖成刀,一双杏眼圆睁如铃,从鼻子里“哟嗬”一声冷笑出来,那声音又尖又冷,像是冰碴子刮在青石板上:
“姐姐?哎哟喂,可折煞我这小门小户的妇人了!”她目光刀子似的,上上下下剜着李桂姐,刻意在那裸露的胸口和脖颈上几处可疑的红痕上刮来刮去,
“瞧瞧你这身皮肉,这眉眼儿里藏不住的春情…啧啧,我眼拙,瞧着这年岁,怕不是比我还要痴长好几岁呢?叫姐姐?也不怕折了我的草料寿数!”
李桂姐脸上那层薄薄的“怯”皮儿,“嗤啦”一下就被这尖酸话撕了个干净!
“哎呀,”李桂姐掩口轻笑,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,声音依旧柔媚,话里的刺儿却一根根竖了起来,“姐姐这话说的…奴家前不久在咱们这西门府口,不是也叫过您姐姐吗?”
她故意拉长了“咱们这西门府口”几个字,又说道:“您当时答应得可是好好儿的呢…可见,姐姐确实是比奴家大着不少,连记性都…更老成些,这就忘光了?”
